第12期 2005年10月
局長寄語 編者的話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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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空間

文•鄭軼

  作為一個老師,作為一個人,我一直都在不斷地進化著。

  當我走下飛機,回到澳門時,我突然有一種完成蛻變的感覺。

  在短短的八天裡,很多不成熟的想法得到了印證,也從前人的經驗中汲取了珍貴的營養。既發現了自身的不足,也找到了一些自身的優勢以及一些揚長補短的方法。我敢說,我面對教學已經更有方法、更有自信了。

  一次成功的蛻變。

 滿足

  每次走下講臺,我都挺滿足,因為我很會唸書。口沫橫飛了半天,學生還似乎挺受落:聚精會神,瞪圓雙眼;笑聲、起鬨聲都能隨我的需要而響起。

  嗯,感覺真好,做老師這樣也差不多了吧。上課不就是另一種形式的表演嗎?黑板前的幾平方米地就是我的舞台,四十來個觀眾靜坐前排,一聲起立,帷幕升起;一聲再見,便是謝幕時分;學生敬仰的眼神,親切的微笑,一聲讓你甜入心的「老師」,便是我的鮮花與掌聲。

  看來,唱好我的戲──吃透台詞,練好唱腔身段。──便能予人予己以最大的滿足。

  好,日子真好,上課真美妙。

  一天,又是一場例行「表演」。

  突然嗓子有點癢。連唱了幾堂「戲」,正常反應。一時心血來潮:「嘿,你來幫我唸一段課文。」一個小女生扭扭捏捏地站起來說:「我不會……」「沒關係,試一試吧。」我對我親切的笑容很有自信。於是小女孩戰戰兢兢地唸了起來,但效果可想而知。出於經驗,我面帶笑容地熬過了這令人窒息的三分鐘之後,我還不死心地說:「挺不錯的,誰再試一試?」我的笑容依舊,不過這次連我自己也騙不了。

  聽我唱了幾年戲,連哼兩句都不行?一定是假象!

  我找了科代表談心,以此來開解自己。

  「我們沒你唸得好,也唸不出那種氣氛。而且平時都習慣聽你唸了,誰也沒想到你會讓我們唸。」

  我聽得渾身冷汗。一直以來,我只是滿足了自己的表演慾,他們只不過是花錢找樂子的看客。

  他們果真是一句都沒學會唸。

 

 絕學

  「大家請看,從『髟部』的字都與毛髮有關,從『頁部』的字都與頭部有關……這個字,甲骨文是這樣寫,金文是這般寫……哎!你們怎麼不聽啊,這可是很重要的知識啊!」

一個睡眼惺忪的學生大著膽子搭了一句。「這學來有甚麼用啊?」

「有甚麼用!?這可是往聖之絕學!」

「喔……」

可他木然的臉上分明有兩個大字──

「不屑!」

 青澀的夢

  「……因為,我堅信著她的話——『我們會再見面的。』到時,再讓盒子裡的秘密揭曉。那時,我要給你的會是更多更多,不僅僅是盒子裡的回憶……」這是一篇由北京中二學生寫的六年級的一段回憶。很美,但又遮遮掩掩,因為寫的是他的矇矓的初戀。

  文章是在培訓班上讀出的,台上台下的老師居然都鼓掌,證明大家對那一片天真還是挺認同的。不過,若自己的學生如此寫道,我還有沒有那一份寬容便不可知了。其實澳門的學校頗為保守,學校肯定不會鼓勵學生寫自己的感情,也沒誰敢在嚴肅的作文紙上寫出自己的秘密。

  哈,其實誰沒初戀,只是大家都不願觸及。

  想來可笑:年輕人的初戀是最真、最善、最美的,但我們沒有勇氣鼓勵他們寫真善美;我們只會讓他們寫「論有恆」、「論友誼」、「論終生學習」之類令人聽得都反胃的題目。我們否定他們的偶像、他們的音樂、他們的遊戲、他們的時尚,他們的感情當然更是犯禁不恭的,但我們卻偏偏還要他們去寫生活。天啊,他們還剩下多少生活可寫!又有誰愛寫連老師也不愛看的假貨,所以現在的學生討厭寫作文。

 二十大元

  默默耕耘,嘔心瀝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做老師的活該倒霉,似乎是注定不得好死──活活地累死。更慘的是累得半死,那兩個笨學生還是半死不活,沒有反應的樣子。
「達明」(港產笑星名,其人似傻非傻。)便是笨學生中的典範。甚麼教法都試過,就差雷管爆破了,可還是沒法讓她開竅。幾近於病態的害羞,幾乎無法運轉的腦袋,一碰到問題,便往桌上趴,十足一頭鴕鳥。

  由她去吧,總不見得真能做到「一個不能少吧。」可是每次看她的考卷,她卻似乎一直都在努力地掙扎著。可就是悟不出那一些需要動動腦筋的題目,永遠是五十出頭,六十不足。有時真為她可惜,怎麼就差這一點點呢。每一次,我都會在班上對她說:「有進步,加油!就差一點了,下次一定行。」可是下次一定還是不行。

  一次,她拿了一個五十七分。我猶豫再三,還是放下了紅筆,沒有送她三分。

  又到了一次測驗。這次我下了很大的決心,調低了題目的難度,決定放學生上九十五的高分,也給她一次機會。我拿到考卷,第一個便抽出了她的考卷,心急如焚地改完,居然正好及格。但我送了她半分。六十點五,看起來自然了很多。發卷那天,她一把搶過她原以為紅燈依舊的考卷,趴在桌上。瞄了一眼分數,又一把將卷子收起,臉漲得通紅,再次趴在桌上。

  第二天,我送了三本文言文辭典給考試表現出色的同學,其中一本給了她。她還是那副德行,漲紅了臉,收起辭典趴在桌上,將頭埋進臂彎。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發現她變了,雖然有幾次問她一些非常簡單的問題,她還是答不出,但我發現她有開竅的意思。每次聽課時,她的眼睛都明亮了很多。

  很快到了第二段的測驗,難度大致與第一段考試持平。她考了七十八點五。我一分都沒送她,閱卷時我的手不停地在抖。其實我甚麼都沒做,沒有補課,沒有輔導。我只是送了她一本辭典。原價二十五,收我八折二十元。

  只是二十大元。

  北京遊學之行,上了不少理論課。我聽不了五分鐘便開小差:又畫畫,又看照片。實在無聊,便想想中午會吃甚麼。往日為人師表、道貌岸然,今天還不回復真我,做一回頑童。

  不過,我的確得到了一些極為重要的啟發。聽了小段、老張、閻媽媽、石姐姐的課後,我確實有些感悟。回家一反思,便有了上述的體會。

  我也算沒白吃那幾天的好飯好菜吧。

  謝謝四位,我欠你們一人一頓飯呢!

註:小段、老張、閻媽媽、石姐姐指的是北師大的四位授課老師──張彬福院長、閻萍教授、段健宏老師、石蕾老師。

(作者為化地瑪聖母女子學校中文科科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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