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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拜讀了陳逸梅老師《淺談初中三語文實踐與研究》一文，被陳老師教學的熱忱和求真精神所深深打動。自古以來，學習就是人生歷程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在夜校裏接觸的就是白天求生存、夜晚求發展的成年學生。在從事成人教育短短五年的時間，發生了不少的故事，也有不少的感悟。受到了陳老師的啟發，我在想，是不是也應該寫些關於成人教育中對中國傳統文化傳承弘揚的教學心得呢？拿起筆來，寫下一些感想與思索，望與大家分享。
與日校學生相比，夜校的成年學生少了幾分頑皮，多了些成熟穩重及功利心。對一些科目，比如中文科，他們是比較忽略的。可能因為他們認為中文科既沒有英文科那麼實用，又沒有數學科那麼深奧難懂吧。他們認為中文是母語，會講、會寫，測驗考試只要背熟老師給的幾個詞解、幾條問答就可稱之為「學好」了。看著作文卷上的語法錯誤和錯別字，面對許多詞語背得滾瓜爛熟，但根本不會用來造句的迷惘的臉，想起現在大小食肆裏比比皆是的「雞亦」、「叉燒反」，報章雜誌上出現率極高的「人仕」、「坐位」……我感到一種使命感，應該怎樣開啟同學們對中國悠久博大精深的歷史文化的興趣之門？讓他們認識到中文是學好一切學科的基礎，也是一門富有挑戰的學科？如何改變他們對中文的舊有觀念，培養起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熱愛之情，進而提高他們在工作中的文字處理能力、加深整個社會的文化底蘊？這是我們成人教育中，語文教學工作具有現實意義的重要環節，也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首先我必須扭轉他們那種「語文是母語，已不需要再怎麼學」的錯誤看法。一開學，我讓中五年級的學生來一個「修辭大檢閱」。
我先準備好八種常見修辭和十幾個主題的字條，四人一組，由兩位同學分別抽出主題和必須運用的修辭手法，然後用三分鐘的時間以組為單位各自造句，派代表大聲讀出來，最後由我評點打分。為了貼近成年人的生活，我的主題中有婚外情、毒品、作弊等等，正好奧運會上田亮、郭晶晶為中國奪得金牌，哈！兩位風雲人物不幸成為了我的題目之一。
課堂氣氛如預料的熱烈，當抽到「婚外情」用「明喻」這個題目時，同學們先是一愕，然後邊寫邊發笑。有一組這樣寫：「婚外情是不好的，我們要批評。」有的寫：「今天你有了婚外情，明天可能你老婆也有婚外情，你怎麼辦？」……我這才驚覺，原來就算是如此簡單的比喻，大多數人只知道辨別，而不懂得運用！真是令我哭笑不得！終於，看到一組像樣的：「婚外情如衣服，想穿就穿，想脫就脫。」我趕快及時送上我的表揚，鼓勵一番，然後再作進一步的輔導，改成這樣：「婚外情如同火爐，不小心被燙著了，才醒悟自己靠得太近。」……接下來又抽出一些例子，即場修改、評點，這才漸入正途。
 「學習」用「暗喻」一題，有一組同學這樣寫：「學習是花，成績是蜜，學生要用辛勤來採成功的蜜。」這就富於文采了，我不禁大加讚賞。「田亮」用「排比」一題：「田亮，你是運動場上的良將，是我們民族的驕傲，是我們學習的榜樣。」我再輔以排比句的排列要注意邏輯性的點撥，大家聽了又頻頻點頭……兩堂課的時間，似乎轉眼即逝。即場糾正各種語病、即場打分；解釋為何這句好，好在哪裏？那句為何差，又錯在哪裏？通過這兩堂課，同學們不單加深了對修辭的理解，更提高了於實際生活中的運用能力，更注意到學修辭的真正目的和意義。同學們第一次發現自身語文水平的不足、知識的匱乏。為了不斷強調「學能致用」這一點的重要性，在後來的教學中，我又拿一些流行歌歌詞來給大家分析，他們這才發現──原來中文的修辭隨處可見！我們在生活與工作中都在自覺不自覺地運用著各種技巧！中文，原來這麼好玩、這麼實用！
正如余光中所說：「聽鐘聲，太近了反而不好。」正因為我們每天都在使用中文、與她太近了，久居不聞其香，反而不知其美、不懂得珍惜。作為老師的，是要幫助學生跳出固有巢臼，用理性的眼光再度審視自己的文化、自己的民族，進而欣賞自己的傳統文化，激發起民族自豪感！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學，對亞洲和世界影響深遠的中國文化，我們又學習到了解到多少呢？
要保持學生們對傳統文化持續的興趣，恐怕還得激發他們的好奇心、好勝心，引發他們能自發地去學習、去探究的興趣。《論語》對中國傳統的文化與思想影響非常巨大，是中國傳統文人立身修為的教科書。教學若只停留在課文的表面，學生無法對《論語》有一個較為清晰、立體的認知。所以當教到《論仁、論君子》時，我剪了兩份資料輔以延伸教學，一份是與課文有關的精言警句的解釋，以幫助同學們加深對課文的理解；另一份則是《論語》的其他雋語。他們很詫異地發現，原來「三十而立」、「是可忍，孰不可忍」、「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些早已耳熟能詳、卻不求甚解的詞句原來出自這裏！對這些從前以為晦澀枯燥的古文油然而生親切感。這些名言警句，無不蘊含著中國傳統文化深刻的底蘊！無不充滿著深刻的人生哲理！無不深刻地影響著我們的意識與生活！──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深厚的文化積澱。誰說古文沒有趣味、沒有用？沒有古代文化的積累、沈澱，又何來現代文學的繁榮與燦爛？在講到孔子對顏回的讚嘆「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賢哉回也！」時，突然有位同學很認真地問我：「何老師，古時候的人是怎樣吃飯的？」我一聽，如獲至寶：「你懂得自己思考了，太好了！有問題就自己找答案，我給你推薦一本書……」
 在教到《齊桓晉文之事章》時，作為對孟子的拓展學習，我問他們「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五十步笑百步」、「男女授受不親」等等名言名句的出處。有同學答：「『富貴不能淫』聽過，意思是說贏了錢也不能去找小姐啦！」有人嗤之以鼻，有人附和大笑。學生心底缺少文化底蘊，自然說出來的也是不成樣子……儘管他們是成年人，看起來不需再做思想工作，但積極的人生、高尚的情操對於社會的影響，比起日校學生來也是不遑多讓的呀。給予學生一種美與善的薰陶，一次心靈的洗禮，也是我們中文老師一項責無旁貸的重任。課堂上脫口而出一些名言與他們共賞──「美言不信，信言不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同學們趕緊抄下來，有些還小聲地吟讀！誰能說夜校就不再需要語言美、心靈美的教育？誰說夜校就不再需要接受文學藝術美的陶冶？再來幾個中國傳統的燈謎！讓燈謎的難度又再一次打破他們自以為已認識中國五千年的文化假象，挑戰自己的中文素養，直面自己作為炎黃子孫對中國文化了解深淺的愧疚。「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也就水到渠成了。後來在一次題為《我看不慣的一種風氣》的作文習作中，同學們開始有意識地引用了一些課外補充的名句，對此我又不失時機地加以讚揚和鼓勵，他們學習中文的勁頭就更足了！
看起來，老師是多做了很多事，但與激發起同學們對祖國悠久的歷史文化的那種強烈的興趣和探究之心比較起來，與對同學的人生起著潛移默化的影響比較起來，這些工作，還是值得的。
正如德國哲學家叔本華所說，人是受自我意識所控制的，任何勸說都無效，只有進入對方的自我意識，從對方切身利益的角度出發，你才可能說服對方。所以我吸取往年只薰陶而不考核、學生「睬我都傻」的教訓，將這些課外閱讀的名言名句，納入了測驗考試範圍！雖然所佔分數並不多，但他們不得不看，不得不背！因為在求知識的同時，「分數」也是他們的「命根」。
微觀地來看，可以改善個人的談吐，提高口頭或書面的表達能力；從宏觀來看，相信可以提高一個人的文化素養，進而豐厚一個地方的文化底蘊。這些絕非一日之功，所以我會繼續按照這種方式走下去。
對這班心智已成熟的學生，興趣、實用性、知識點強而有力的吸引，就是他們學習的原動力，老師只要找對了這扇門，他們就會沿著這條健康的路，繼續走下去。
二零零三年一位同學，中五畢業後考上了國內一家大學。畢業時他送給我一張賀卡，上面寫著：「感謝老師使我了解文章的真正意義，使我領會到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但願先生繼續培蘭植蕙，廣植中國文化於普天之下。」這張賀卡我一直珍藏著，我覺得這就是對我最好的鞭策與獎勵。還有一位兩年前已畢業的同學，還記得他說：「何老師，我也說不出我的中文水平提高了多少，但是我自己也感到奇怪；以前從來不去書店，而現在，我居然會自己走去買書了！還與兒子一起買書！」教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也不是一代人的事情，而是千秋之功業，我們不可以不慎重，不可以不背負起這偉大而又艱巨的任務！當看到上語文課的同學不知不覺地又多起來的時候，當看到同學們的作文越寫越好的時候，當感到同學們越來越喜愛自己的文化的時候，作為一位語文老師，夫復何求？
《學記》曰：「君子建國君民，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可見，教育之於立國的重要。在農業時代，誰佔有土地，誰就擁有財富；在工業時代，誰擁有資金，誰就能積聚金錢；在知識資訊大爆炸的時代，誰擁有知識，誰就站在時代大潮尖端！在終身學習的大潮流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選擇多方面的進修課程，以完善自我、成就自我、超越自我。夜校儘管只是基礎教育階段，但假如夜校的教育搞不好，對社會的影響也很直接，不容忽視。作為成人教育前線的工作者，作為文化事業承擔者和傳播者的中文老師，我們如何才能做得更好？怎樣通過我們的教學與引導來發掘學生們對中國文化的熱愛，形成一股熱愛祖國文化的良好社會風尚？這是我們語文教學工作者永不言倦的話題。
（作者為新華夜中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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